俭奢成败之随想

吕高安

    吕高安

     一

     俭与奢当然由经济状况决定，贫困者到哪里奢侈去？大吃大喝，暴殄天物，也得当上了暴发户才有可能，而冯梦龙说：“贫者，士之常也；俭者，人之性也，贫者不得不俭，俭者不必贫。”俭是超越于经济状况的一种人性与美德。

    节俭，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一份丰厚遗产，“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千百年来，李绅一首《悯农》大多数国人会吟，更会践行。

    小时候，看到碗里剩有一粒饭，父母会督促连油腥一起舔干净，剩几粒饭就会挨骂，剩一坨饭会挨打，边打边指着天：自古天谴雷劈两种人，一为不孝之人，一为不俭之人。有个民间故事，说古代有个“富二代”整天游手好闲，好下馆子吃饺子，只吃肉馅，吐掉饺皮。后来，一场火灾，家道中落，他乞讨到这家馆子，老板不嫌弃他，给他饺皮，他热泪叩拜。老板扶起他：“不用谢，这都是你以前吐掉的饺皮，我只是拣起晒干而已。”“富二代”从此深悟，勤劳俭朴，卧薪尝胆，重振祖业。

    现在，不管富豪及其“富二代”们如何花天酒地，也不管他们多么热诚孝敬老一辈，但生活上仍是“新人新办法，老人老办法”。我在怀化工作时的一个“跑友”，三个儿女一个亿万富翁两个千万家产，七十多岁的老两口却一直走清淡路线，像一个印度圣雄甘地似的，不轻易吃肉，月生活开销不过五六百元。开始我不相信，有次晚餐突访，见老爷子两个煎饼夹咸菜，吃得嘴巴咂咂有味。

    我想，节俭能成为国粹，盖因中国人多地不多，生产力水平低下，生产方式落后，人口与资源、劳动强度与劳动成果很不匹配，中国历史上的浩劫，不是来自战争，就是来自灾荒，灾荒年月饿死人比比皆是。一九四二年的河南大灾荒，1000万人口饿死300万，另外300万流离失所，饿冻病死者不计其数，“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俨然矣；二是国土虽广，但沃土肥地与荒山野岭、黄土高原、沙漠戈壁相比，委实太少；三是千年儒教思想统治，国人崇内敛含蓄，尚俭朴低调。在这样的土壤里，男女老幼累世践行修炼，节俭便成为中华伦理文化永葆生活朝气和忧思情怀的价值枢纽和伦理品质。“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左传·庄公二十四年》）《周易·否》更是有言：“君子以俭德辟难”。

    我们的远古先帝尧、舜、禹都是粗衣淡饭，勤俭为范，因此才赢得百姓爱戴，千古不朽。共产党人代表了中华文化习俗的前进方向，将西方大胡子的共产主义思想与东方传统文化交融，提升了中国的农耕文明。1936年，美国作家斯诺采访延安时，看到中共领袖们与士兵一样，住窑洞、吃小米、穿补丁粗衣，他惊异地发现了一种伟大的力量——“东方魔力”。他们先忧后乐，甚至只忧不乐，挤出的是奶，吃的却是草。以近乎苦行僧的方式，严践“先解放全人类，最后解放自己”，以东方魔力打开民族自由独立之门。我北京一个远房大叔，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去看望陈云和张爱萍时，看到其家具摆设，基本上还是四五十年代的东西，陈云与张爱萍并非个例，共和国开国将军元老们大多粗茶淡饭伴终生，若有积蓄，也多半交党费或捐赠于慈善。

    在韶山毛泽东纪念馆里，我看到堂堂大国领袖吃穿用住，不及现在一个处级干部甚至科级干部，衣帽鞋袜补丁遍缀，牙膏牙刷眼镜公文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有一件睡衣补了七十三个补丁。1966年，主席最后一次回韶山，一双拖鞋破得实在不能再穿了，他还叫工作人员去街上补，鞋匠说，这么烂的拖鞋补不起了，只能丢哒！工作人员又不能透露说这是主席的鞋，好说歹说才求师傅补好。听纪念馆工作人员讲完这个故事，我们的眼睛都湿润了。

    毛泽东为什么万人敬仰，威望齐天呢？根本点是言行举止让人信服。有个老农评价毛泽东：一不讲吃穿，二不求玩乐，最计较的就是讲话算数，对老百姓最讲义气了。

    我崇拜他的战略思想，他常常料事如神，化被动为主动，化主动为更主动，我也崇拜他治国理念。三大战役后，有些人想到城里透透气松松骨了，忘记乡里黄脸婆，过去打的批的是资产阶级，现在想的是如何抱抱香喷时尚奢侈有文化的资产阶级小姐了。莫急！毛泽东及时发出通令：“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的作风，务必使同志们继续保持艰苦奋斗的作风。”从河北平山县西北坡土平房赴京途中，他说是进京“赶考”。考什么？考的是你经不经得住“糖衣炮弹”的攻击。

    刘青山、张子善就考不过，贪污腐化，生活奢靡。刘青山与古代那个“富二代”一样喜欢吃饺子，但只吃韭菜味，不吃韭菜根，炊事员只得研制出“青山饺”：以肉和白菜做馅，把几根韭菜包在饺子里，叶在里，根在外。煮熟后，抓住根茎，拽出菜叶。解放初期，张子善共贪污挥霍折合人民币515万(与现在巨贪相比是小巫见大巫)。毛泽东不允许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汤，共产党人决不能做李自成，所以，不管刘张二人战争年代多么劳苦功高，没办法，毛泽东只得挥泪斩马谡，共产党容不得吃空用空掏空社会主义墙脚的败家子。

     二

    俭与奢自然不单是个人的修为，国家国家，国即是家，家即是国，当俭与奢从自家放大到国家时，我们会真切地感受到：俭与奢不只是品德问题，而且是政治问题。李商隐说：“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国家的兴亡与官家的俭奢是正相关的。

    天子打天下，或祖传江山，“率天之下莫非皇土”。朝廷大臣爬官不易，操心过多。在老百姓看来，皇帝和大官生活水平高一点是可理解的，并不期望他们真的能践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汉高祖刘邦责怪萧何为他督建的未央宫过于华丽，萧何说：“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示威。”

    但是，生活好点和奢靡根本不是一回事。